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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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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一切該發生的,都在瞬間出現

讓我俯首感謝所有星球的相助

讓我與你相遇與你別離,完成了上帝所作的一首詩,然後再緩緩地老去

控制室的屏幕裏,金發青年輕嗅著雛菊,暖金色的陽光落了他一身,透出一種寧靜燦爛的美,完全看不出傳聞中“虐殺的達利爾”的殘忍暴虐。

慌忙尋找丈夫的女性被他的模樣迷惑了,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懇求著他,青年手中的雛菊花瓣在糾纏中散了一地。他的眼神突然變了,那一霎寂靜的氣息像極了野獸攻擊前的潛伏。果然,婦女被他一腳踹倒後,他仍狠狠咒罵著,繼續對無力反抗的女性拳腳相向。

不遠處開滿了雛菊的草地上,一排一排被蒙上雙眼的平民麻木絕望地跪坐著,他們的身後一座座機□□隨時等待著射擊的命令。

葬儀社的成員憤怒地看著這一幕,不斷有人低聲詛咒著白服,在群情激憤中,那個本就格格不入的制服少女就更顯眼了。本就不讚成無關人員進入控制室這種核心區域的四分儀一眼就註意到了她。

眾人憤慨的喧鬧中,女孩安靜得有些不合時宜,甚至讓人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冷漠得想塊石頭。顯然並非如此,四分儀推了推反光的鏡片,那女孩臉上透明的液體反射著白光落在他的視網膜上。在他的視野裏,褐發少女的臉龐現出一種緊繃繃的平靜,卻有淚水從她的眼眶慢慢滑下。鮮血飛濺的場面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少女顯然太過殘酷,但她竟近乎執拗地盯著屏幕裏被射殺的平民,似乎要把它深深印刻進記憶裏。

完全矛盾的神態。披著白色長發的男人揣摩著制服少女的心理,低聲感嘆:“比起憤怒,更多的是歉疚和負罪感嗎?”他搖了搖頭,低笑著否決了自己的推斷。

涯正站在露天的高臺,用他的灰色瞳眸睥睨著站在的End Rave中央的古因,黑色風衣在高樓間的勁風中翻飛,雙手插在口袋裏,他泰然自若地迎著地面上無數正在瞄準的□□口。

“世界一直面臨著選擇,適者生存。我們將一直為被淘汰者奏唱葬儀之歌。所以被稱作‘葬儀社’,這個名字表明了我們一直送走別人的一方,也就是不斷生存下來的存在。”

茉奈緊緊盯著屏幕,即使隔著相當一段距離,也能想象出少年是以怎樣一副沈著鎮定又理所應當的語調地說出這麽一番激怒對手的話。

果然,對面開始了倒計時。

女孩下意識地攥緊手心,長時間的凝視使眼睛湧出生理性的淚水,無暇擦拭,她只能感覺到到自己劇烈的心跳一聲一聲在耳膜邊回蕩,一股陡然升起的寒栗緩慢而深入地滲入骨髓。Triton——

“三——”

她看到集出現在的屏幕中,少年跳躍在空中,手中抓著閃耀著輝光的巨大萬花筒。

“二——”

萬花筒的□□口對準了涯。

“一——”

時間到了!

無數激光向著高處的涯射出,卻在接近的剎那撞上了耀目的光斑,繼而反射回去又繼續返還,如同萬花筒中的光,交錯斑斕。

處於光芒焦點的涯確乎是平安無事的。茉奈在模糊的視線裏依稀看到屏幕中央的少年金發飛舞,始終鎮定冷靜地站在炮火帶起的強風中。

戰鬥很快結束了,一切——無論是ANTIBODIES的裝甲車還是End Rave甚至是一些士兵,都燃燒起來,化為灰燼。

四周湧起了鋪天蓋地地歡呼聲,葬儀社的成員高喊著涯的名字。茉奈在這樣輕松歡快的氣氛中癱坐下來。長長地舒口氣,她忍不住仰頭微笑,卻有淚花溢出。捂著眼睛,少女反覆低喃著:“太好了,太好了。”

太好了,你安然無恙。

太好了,你擁有著這樣關心著你、誠心追隨你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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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本木獲救的居民高呼著涯的名字,涯一一沖他們揮手。祈跳到了戰車上,為這次戰鬥中死去的人們唱著挽歌。而集咬著嘴唇有些落寞地站在廢墟旁,他的視線茫然地穿過這一切,又一次,如同來時那樣,看到身穿黑色制服的少女背對著燃燒的火焰和飛舞的灰燼向他走來。

女孩子握著他的手在熾熱的空氣裏冰涼如初,他忽然平靜下來,側過臉,赤色的眸子註視著女孩略略蒼白的臉龐,少年認真地開口:“茉奈,我會保護你的,帶你回到我們的日常。”

【我會保護你的,真名姐。】少年的神色和記憶中重合了。

少女一時睜大了眼睛,純澈的眼眸裏,晶瑩的水光隱隱閃現。她垂下眼簾,再擡眼時,又重新露出了雪白澄凈的笑顏,撫摸著集柔軟的發頂,輕嘆著:“我知道的啊……集一直是個溫柔的孩子。”

只有顫抖的尾音洩露了她內心的波瀾疊起。

氣氛一時沈默下來。有人踏著沈穩的步伐走近。茉奈和集轉過身,金發少年逆光而立,他對著集說:“你做得很好。”

“你超越了自己,這是值得驕傲的事。”

夕陽沈進墨藍色的天幕,暗沈的背景裏,涯伸出手:“來吧,加入我們吧。”

櫻滿集並沒有回答。事實上,就在剛才,他已經決定了回到平常的生活中。

然而,一個平頭男人——集認出來那人正是帶著他來到基地的大雲——大步跨過來,他粗著嗓子喊道:“餵,小子!你該不會以為用了我們的東西還能安然離開吧?”

更多的葬儀社成員圍了過來。集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就在這時,櫻滿集感覺到身旁的女孩握了握他的手,他轉眸看過去,女生側著臉頰,她的眼裏滿是溫柔寧靜的波光。

她沖著他莞爾一笑,隨後,松開手,向前跨一步,把他護在身後,目光直直地對上了面前的大雲。

“‘把日本從GHQ的手中解放出來’——你們是打著這樣的旗號吧?”仿佛感覺不到氛圍的詭譎,少女環視著周圍的人,唇角的笑容如山崗上顫著微芒的月牙,單薄明澈,卻又透著閑淡靜謐的輝光。

“而我們,”指了指自己和櫻滿集,少女歪著頭,話鋒一轉:“只不過被恰巧牽連進來的無辜路人罷了。況且,強迫一個高校生做這種事,不是太難看了嗎?自詡正義的成員真的會認同這種事嗎?”

“不過,也許很有少數高層人員不這樣想呢。”茉奈這麽說著,淡澈見底的眼眸銳利起來,周身散發著如同風中抽絲的蒲葦般清軟又堅韌的氣度,“用藥啊或者其他什麽不計後果的手段,把集身上的力量剝離下來也不是不可行。但是,按照常理,加入這種組織的人大多是懷著赤子之心的憂國人士,這種傷害同胞的事,一旦做出來,對組織的凝聚力向心力會有什麽影響不言自明。而對於並不龐大的葬儀社來說,這種損害有時候可能會是致命的。”

仿佛確認一般,少女把目光投向了最可能充當軍師角色的四分儀。

這樣說,不會惹怒他們嗎?集擔憂地向著,上前一步和茉奈並肩而立。

出乎他的意料,被註視著的白發男人並未露出不悅的神情,他不見絲毫波瀾的臉上,反而流露出一絲極淡的興味,四分儀感嘆著說:“本來以為是個稚嫩的小姑娘,沒想到意外地犀利強勢呢。”

伴隨著這句話,氣氛一時緩和下來,集松了一口氣。

“其實暗地裏通過非常手段解決也可以。”就像不知道自己在說著可怕的話,茉奈清清軟軟的笑著,笑靨裏透出一種令人屏息的天真。

“可是,涯先生會這樣做嗎?”

我知道,那些所謂的原因根本經不起推敲,所有的所有不過是因為“我相信你”。因為你是Triton。心中低喃著,茉奈將目光投向了一直沈默不語的涯。

站在人群的最前沿,涯註視著微笑的女生,那種神態、一些細微的動作和她無比相似,他甚至產生了“真名在這女孩身上活過來”的錯覺。他錯開女孩仿佛洞徹人心的眼睛,微微嘆息,櫻滿集不可能再回到普通的生活中了,在他接受了王之力的那刻起,這些都已註定了,更何況,六本木的住民並非全都是良善之輩,關於集力量的信息隨時有可能作為販賣的情報流通出去。櫻滿集的歸處只可能在這裏。

但是這些就沒必要告訴她了。想到這兒,涯轉過身背對著兩人,淡聲說:“不想加入的話,隨時可以離開。”

眾人目瞪口呆。有葬儀社的成員不甘地低聲呼喊著涯的名字,卻看到了年輕首領衣袂翻飛、颯然冷峭的背影。

聚集的人隨著涯的離去三三兩兩地離開了,原地只餘下了櫻滿集和茉奈。少年方才緊繃的肩膀一下放松起來,他拉過女孩想要盡快帶她離開這裏。但是,被女孩躲開了。

集疑惑地側過身,身後的女孩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她微微仰著頭,眼裏沈浮著璀璨的光芒。

“我很開心,集說出要保護我的話。”漫天的星芒落於周身,女孩彎著唇角,安靜的笑顏溫柔到讓人想要落淚,“真的很開心。”

櫻滿集突然產生了不好的預感,他下意識地輕呼:“茉奈。”

“祭她就交給你了。”她這樣說著,靈魂裏和校條祭的聯系徹底斷裂。如果說,和另一半靈魂的碰撞是本因,那麽接收了六本木的意志,承受其中滋生的罪惡絕望這件事則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走進這裏之後,就感覺不到祭的意識了,和她太貼近又過於敏感無瑕的靈魂是無法承受這樣的重壓的。為了祭的安全,她必須離開了。只是仍然會不舍,但是,本就是亡魂而已,集他們的人生並不需要她的參與。

去往歸處吧。

間幕

一片純白的國度,遍布著石灰色的結晶,在結晶和粉末的中央,櫻發女孩如同琥珀中的小蟲嵌在其中。

寂靜廣袤的空間裏忽然有空靈飄渺的聲音如同水波向周圍漾開。它對著這個世界中唯一真實的存在反覆詰問:

【你要逃避下去嗎?面對自己犯下的罪孽。

你要退縮嗎?面對自己傷害過的人。

你要放棄嗎?面對被同化為怪物的自己。】

不是的,我只是一個早已逝去的亡靈。櫻發女孩在內心輕聲說。

【你有想要守護的東西嗎,亡池的公主?那裏需要你。】那個聲音仍在繼續。

守護?需要?女孩楞楞地重覆著。

【那些被你摧毀的靈魂等待著你,還有這不斷交錯循環的輪回,能打破它的只有站在中心的你。那裏的世界正在呼喚你。】

【那麽,你的回答呢?是選擇背負著罪孽償還還是像個小女孩一樣捂上雙眼,躲在這裏哭泣?】

我應該怎麽做?女孩睜開了珍珠色的眼睛,仿佛那些仿徨和惴惴不安從不存在,瞳仁裏只有一片水波粼粼的平靜。

【看到了嗎?那些消逝的生命用死亡為你燃起的薪燈。沿著他們,終有一日,你將回到真正的歸處。】

話語已近,聲音徹底隱去,這片國度重新歸於寂靜的虛無中。

童年的記憶對一個人的影響能有多大呢?遇到了和記憶中迥然不同的幼年玩伴的涯忍不住在心底這樣發問。

他並沒有確切的童年時期,年幼時,只是依靠著生存的本能掙紮求生,再後來,陰錯陽差地被真名所救,有了一段過於短暫的平靜生活。

真正說起來,真名留給他的回憶並不多,更長的時光裏,都是他一人面對著那個可以被稱為“欲望集合體”的夏娃。在每一次折磨中都會想到女孩在還未被完全侵蝕時帶著哭意的嗓音——怎麽辦?如果繼續傷害你該怎麽辦?然後就突然透過夏娃蔑視的笑裏看到了那個靜謐溫柔的女孩是怎樣和他一樣痛苦地掙紮著。

也許,正是在那時候萌生了“要保護她,解救她”的願望。之後,2029的聖誕前夜,那個曾經憧憬著快點長大走遍世界的女孩在他和集的面前放棄了生命,瞬間化為粉末。

在最後的時刻,她似乎在很盡力地微笑。那個比哭泣更悲傷的笑容宛如夢靨一般纏繞著他。從那時起,他存在的意義就在於真名,不是夏娃,而是冠以櫻滿真名之名的女性。

於是從Triton變為了今日的恙神涯。

而集呢?

想到了那個被大雲拖過來膽怯地看著他的褐發少年,涯輕嘖一聲。因為不明原因喪失了童年記憶,變成了這幅懦弱的樣子嗎?

呵,簡直就像角色倒置了。涯嗤笑著,不知是否在嘲諷命運女神的詭譎。

強勁的氣流狂亂地舞動著,扯著他的金發,也拉回了他紛飛的思緒,涯立於樓頂的邊緣,俯瞰著夜色籠罩下的六本木。

夜幕盡頭的空間似乎古怪地扭曲著,海市蜃樓一樣出現了和六本木格格不入的場景,接著仿佛有什麽無形的東西抽搐著,裂開甬道,吐出一個散發著光芒的巨大蛹繭。

銀灰色的瞳孔微微縮了縮,涯迅速地向繭正落下的地點跑去。

走近了,就發現那並不是真正的蛹繭,它輕飄飄地懸浮在半空中,原本纏繞在上面的發著白色熒光的絲線一條一條慢慢舒展開,仿若一朵在夜半暗自吐蕊的曇花。

涯的心間湧起一陣古怪的情緒,他幾乎是無意識地屏息,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皓然月色下,層層花瓣似的絲線完全綻開,露出了沈睡在花心中眉目依舊的少女。

真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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